当你从灯火辉煌的*广场出发,驱车10分钟后,你会到达另一个世界。棚户区或者
平房,看起来灰暗、沉默、寂静。但是这样的地方也有穿着睡衣出来洗头发的漂亮小姑*,光着*股跑来跑去的小孩子,老阿姨烧菜的油烟味道香得要命,一*老头子坐在树下着糟烂的象棋直到被老太婆揪着耳朵回去吃饭。魔幻现实主义的陆家嘴商务楼,早晨八点尚未醒来。地铁里满是睡眼朦胧地吃蛋饼的白领,车厢里一股蛋饼味儿。旁边的陌生姑*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,不知道该不该推醒她。好不容易到站,小心地推推她,看她一秒钟从=_=变O_O再变>_<,我同手同脚快速冲出地铁。我们也有大排档,烤串啤酒,海鲜不是太新鲜但也还行。到处都是光着膀子或者穿个*背心的男青年,全中国的口音汇聚在摊边,和着炭烟和汗味儿一起盘旋上升。上海的特殊服务洗头店大多
门窗紧闭,房屋结构曲折回环,玻璃门望进去只看到
柜台。女客来倒也洗头发,大部分洗得挺干净。晚上出门找食的时候和一个附近见过的性工作者拼桌,长得颇清秀,南方口音,话很少。这家店的馄饨好,我和她各自要了一碗。她那碗端上来一层红油,看不见馄饨。我吃不了辣,被这加强版的味道熏得眼睛通红,她一直笑。山阴路算是挺典型的上海老居民聚居地,一路上全是早点店,每家都好吃。有家店用扇面当作菜单,
老板自己写的,字很好看,“豆沙包壹元伍角 蟹殼黃壹元貳角”之类。春联也自己写,词句很文气。老板*年轻时候估计是个大美人,现在也风韵犹存,和气而得体。老板一直在后厨,很少出现,沉默寡言。这是我熟悉的上海的一个角。上海是有奢华的一面(精致不好说,我还是觉得旧租界的洋房挺精致的),然而大部分上海人和大部分中国人一样,其实都是普通人。大家都上班上学吃饭回家,挤公交坐地铁或者堵在高架上隧道里。我是上海土著,也走过不少地方,觉得上海人和中国其他地方人唯一不同的,大概就是我从来没见过上海人打架吧……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13.7.14添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这个*会得到这么多赞同,以我自己的眼光看来,这实在是一篇平凡得不得了的豆腐块,评论里的“文笔好”无论如何也称不上的。在回答里讲了太多别人的*,接下来我想讲一个关于自己的*。这个*有点儿长而且相当矫情,不建议读下去。虽然我祖上三代都是上海人(准确来说是上海的乡下人),自己也从未离开上海超过两个星期,但少年时的我非常讨厌上海。那时我向往的是北平,那座文化之城。那座城里有我倾慕的作家和学者,欣赏的艺人和居民,珍爱的古物和书籍,每个人举手投足间都有几百年的传统和积淀。我视它如我的故乡。而上海,这里的历史纷乱得令人迷惑,有太多来自外界的输入却没有自己的根基,夜景浮华零乱,文学格局小而艳丽。这一切都让我觉得不适。直到我第一次踏上北京的土地。我无法忘记当时心里的惶然:这个庞然巨物,就是北京吗?那些我珍爱的人和事物,都到哪里去了?那些我读到、听到、看到的北平礼俗风情,原来都已消亡吗?我所迷恋的东西,究竟是什么?我终于回到上海。以前我抗拒上海,觉得每个人在这么大的城市面前,都不过是过客。但从那时开始,我尝试与上海和解。我每个星期天抄起本书出门,凭兴致随便坐地铁公交,读到我喜欢的一章结束就下车,然后在这个街区胡乱走上一下午。我看到我之前不曾梦想过的一切。今天我看到了藏在街边小平房里的沈尹默故居,虽然它没开门。它边上就是普通民居,敞着门,
楼道漆黑,墙边倚着部旧自行车。马路对面有个精悍的光头小*在做菜*馄饨,他把馄饨馅儿搁在一个纱布袋子里使劲按压,脚下都是挤出来的碧绿青菜汁水,场景很奇幻。我在他边上站着看了一刻钟,真是手艺活。五金店门口老板坐在藤椅上乘台风,店角一块16开大小的土地见缝插针地种上了两棵茄子一棵美人蕉。路遇一个拎着锯子的落拓中年男子。一个年轻的暗绿色邮递员和自行车一起飞过,我听到他哼的古怪调子。少年时我以为现实中的北京就是我心里的城,但其实它连投影都算不上。我心里的北平,和长安、汴梁、金陵一样,都只不过是一场由他人的回忆建成的幻梦。而上海,尽管我曾经厌弃它畏惧它想逃离它,但无可否认,我骨子里还是一个上海人。我习惯AA制,再熟的朋友也要算清钱;我相信契约而厌倦许诺;我对“精神”毫无感触,只想做好自己的事;我始终无法和人亲密无间,与最好的朋友之间也保持着让各自都觉得舒适的距离;我对“穿着睡衣出门买东西”这件事毫无排斥……这场我和上海之间的对抗,我从一开始就输得悄无声息,心甘情愿。现在我在上海读京派文学,口音是不分前后鼻音的南方普通话却有时候会夹杂奇怪的儿化音,认识了好多上海的相声曲艺同好,学会了怎么做打卤面……我给心里的北平点了根蜡烛,认认真真地生活在上海。上海这座城啊,我已经住了二十年。可是每一天出门,它都给我新的惊喜。在不知不觉间,我已经无法离开上海的便利、繁华、忙碌、亲切。尽管我仍然不觉得上海是我的“故乡”,但我喜欢它如同喜欢一个聪明的青梅竹马。每当看到“江浙沪包邮”这五个字,就觉得住在上海真是太好了!